零下5度的,外卖小哥跺着脚问我:师傅,换组电瓶,我还能再跑几单?
电话响的时候,我正准备关掉铺子里的最后一盏灯。墙上的挂钟,时针已经不客气地滑过了十一点。这个点儿打来的求助电话,十有八九都是急活儿,而且多半是在些犄角旮旯的地方。我搓了搓因为沾了点机油而有些发涩的手,按下了免提。
“喂,师傅吗?我……我车没电了,在……在城北这边的立交桥下面,您能过来一趟吗?”
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年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背景音里是“呼呼”的风声,刮得手机话筒都有些失真。我听这动静,就知道外头有多冷。今天的天气预报说,夜里更低 零下五度,还刮四五级的大北风。这种天儿,电动车的电瓶,就是个最靠不住的“伙计”。
“别急,小伙子,具体位置发我微信上。你车是什么情况?是突然一下就没电了,还是慢慢悠悠跑不动的?”我一边说,一边重新穿上那件厚实的蓝色工装,顺手把工具箱和几组备用电瓶往我的五菱小货车上搬。
“就是……就是跑着跑着,大灯越来越暗,跟快瞎了似的,油门拧到底也使不上劲,最后‘嗡’的一声,就彻底不动了。”他的描述很典型,我心里基本有了数,“师傅,您快点,我这儿还有两个单子要超时了……”
“好的,没问题。作为一名老师傅,这种事我见得太多了。”我挂了电话,发动了我的小货车。暖风开到更大 ,车窗上迅速蒙上了一层白雾,我用袖子擦开一片,汇入了深夜空旷的街道。
车子驶过市中心,平日里流光溢彩的商业街此刻也只剩下寥落的霓虹。越往城北开,路灯就越稀疏,风也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,毫无遮拦地拍打着车窗。大概二十分钟后,我在导航的指引下,看到了立交桥下那个孤独闪烁的手机屏幕光亮。一个穿着蓝色外卖工服的身影,正围着一辆电动车来回踱步,时不时跺着脚,嘴里哈出的白气一团一团地被风吹散。
我把车停稳,打着双闪,提着工具箱走了过去。离近了才看清,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,脸冻得通红,鼻尖也是红的。看到我,他那双写满焦虑的眼睛里,瞬间迸发出一种得救了的光芒。
“师傅!您可算来了!”他搓着已经冻僵的手,迎了上来,“我刚才自己试着把座位掀开,想看看线是不是松了,结果手都冻麻了,啥也没看出来。”
“这种天,别自己乱动,容易把塑料件给掰断了。”我拍了拍他的肩膀,示意他别急。我打开手电筒,那道强光瞬间把这辆饱经风霜的电动车照得一清二楚。车身上还挂着两个保温箱,其中一个的拉链上结了层薄薄的霜。我蹲下身,一股若有若无的、刺鼻的酸味钻进鼻孔。这是电瓶硫化过度,甚至可能已经漏液的典型气味。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这组电瓶怕是彻底寿终正寝了。
“小伙子,你这电瓶用多久了?”我一边问,一边拿出万用表。
“快两年了吧,平时跑单多,天天充电,感觉越来越不经用了,特别是天一冷,掉电跟跳水一样。没想到今天直接撂挑子了。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我把万用表的两个探针搭在电瓶的总正负极上,屏幕上跳出的数字低得可怜。“你看这电压,虚得厉害,早就亏空了。冬天低温,电瓶活性本来就低,你又高强度使用,它扛不住了。”我用通俗的语言给他解释,“就好比一个人,天天熬夜干重活,还不给吃饱饭,迟早要累垮的。”
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眼神里全是焦急:“师傅,那……那换一组新的得多少钱?换好了,我还能再跑几单?”这个问题,我今晚已经是第三次听到了。对于他们来说,车不只是代步工具,更是挣钱的家伙,停一分钟,就少一分钟的收入。
“别急,我先给你彻底检查一下,别是线路问题。”说着,我开始拆卸座椅和电池仓的盖板。螺丝在低温下变得格外紧,我得用上巧劲儿,才能一个个拧下来。就在我准备拆下连接电瓶的电线时,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。连接控制器的一根主火线接头,外面的绝缘胶皮有些发黑,甚至有点融化的迹象。
我用钳子轻轻一碰,那个接线端子竟然“啪嗒”一声,从电线上脱落了下来,露出了里面烧得焦黑的铜线。“小伙子,你过来看看。”我招呼他过来看,“你这可不光是电瓶的问题。这个接头虚接,时间长了,电阻变大,过电的时候就会发热,把这里都烧坏了。这就像家里的水管,中间堵了一块,水流过不去,还把管子给憋坏了。今天电瓶没电是导火索,就算换了新电瓶,这个问题不解决,轻则动力时有时无,重则直接烧控制器,甚至可能引起短路自燃。”
他探头一看,倒吸一口凉气,后怕道:“我的天,这么危险?我平时就觉得有时候加油门车会‘蹿’一下,还以为是电门坏了。”
“这就是隐患。”我从工具箱里拿出新的铜鼻子、压线钳和热缩管,“碰上了就是我的责任,我得给你处理好。这个不收你钱,算是顺手的事。”
寒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脸上,我的手指也有些不听使唤。我剪掉烧焦的线头,用剥线钳利索地剥出一段崭新的铜线,套上新的铜鼻子,用压线钳“咔”地一下压紧,确保它牢不可破。然后套上热缩管,用防风打火机小心地烤着,看着它均匀地收缩,紧紧包裹住接头,形成一层完美的绝缘保护。这一套动作,我重复了成千上万遍,早已是肌肉记忆。
处理完线路,我才开始拆旧电瓶。四块沉重的铅酸电池,其中一块的侧面果然有轻微的鼓包,接线柱上还有一层白色的结晶粉末,那股酸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。我把新电瓶一组一组放进电池仓,拧紧固定螺栓,然后依次连接。正极对正极,负极对负极,每一个螺丝的松紧度都凭手感拿捏得恰到好处——太松了会虚接打火,太紧了容易拧坏极柱。
“好了,你来试试。”我装好盖板,站起身,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。
骑手跨上车,有些忐忑地转动了钥匙。一瞬间,仪表盘“唰”地一下全部亮起,数字显示满电,大灯也射出一道明亮而稳定的光束,把我们面前的地面照得雪白。他轻轻一拧油门,后轮立刻“嗡”地一声,有力地转动起来,声音听起来都比之前要顺畅、扎实得多。
“行了!师傅,太谢谢您了!”他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,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,是任何语言都难以形容的。他立刻掏出手机,看了看那个早已超时的订单,虽然有些沮丧,但更多的是重燃的希望,“我现在赶紧去送,跟顾客好好道个歉。师傅,这下好了,我还能再跑几单,把换电瓶的钱挣回来!”
他扫码付了款,跨上车,回头对我大声说了句“师傅您慢走,路上注意安全!”便立刻掉转车头,汇入了深夜的车流中。那道明亮的车灯,像一颗移动的星星,很快消失在立交桥的另一端。
我收拾好工具,坐回我的小货车里。暖风吹在脸上,驱散了刚才在外面积攒的寒气。我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,心里有些感慨。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,有无数个像他一样的骑手,在这样的寒夜里,为了生活,为了一个个订单,穿梭在大街小巷。他们需要的,不仅仅是一组充满电的电瓶,更是一份在他们最无助时,能够继续前行的动力和保障。而我,一个修车老师傅,能做的,就是用我的这点手艺,帮他们拧紧生活的每一颗螺丝,让他们在奔波的路上,能更稳一点,更远一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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